货币危机撕裂下的世界经济版图
虽然欧洲央行在“静观”11年后大幅迈动了加息的步伐,但这似乎并没有对欧元形成强效提振,连日来,欧元依旧在20年的最低谷顽强挣扎;与此同时,日本央行持续放出“鸽”声,日元亦徘徊在24年的最低位置无力自拔……除却欧元、日元这样的发达经济体货币在强势美元面前一蹶不振外,像韩元、澳元等先进工业化国家的货币面对美元的进逼同样是丢盔弃甲。今年以来,几乎所有新兴市场国家货币都集体沦陷,其影响之深之广,令一场规模不小的货币危机从全球各个角落暗自酝酿。
危机乍现
货币危机又叫汇率危机,即因为汇率的失衡导致不同经济体尤其是处于弱势货币的经济体债务与金融风险的不断恶化与加速暴露,进而给区域经济甚至全球经济构成冲击。
由于美元为全球主导性货币,不仅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特别提款权篮子中占有绝对的权重,而且在国际金融市场上也发挥着举足轻重的风向标作用,甚至还是不少国家尤其是新兴市场经济体所盯住的货币,货币危机自然就与美元的变动存在着紧密关联,特别是今年以来美联储罕见地大力度、高频率提高利率,对于货币危机的形成而言美元更是难辞其咎。另一方面,汇率的升降对应的是不同经济体经济增长的强弱状况,越是经济基本面良好与健康的国家所表现出的汇率情态越稳定与更强劲,相反绩差与落后国家更容易成为货币危机的病灶区,因此像墨西哥、泰国、阿根廷、土耳其等国都曾扮演过货币危机的“风暴眼”。但不同于历史上货币危机仅在单个国家或局部地区发生,今年由于强势美元等多重因素的共同作用,不少发达经济体也卷入危机之中,货币危机因此具有全球性特点。
从政策诉求目标看,美联储今年非同寻常的加息力度与节奏就是要控制通货膨胀,同时也在客观上吸引资本加速回流至美国,因此总体上对美国经济构成利好衬托,但是,升息又必然提高企业的融资成本,并可能增强居民储蓄意愿从而弱化消费,市场因此猜测美联储货币政策的收紧会令美国经济出现衰退风险。再有,货币利率与债券收益率呈现正向运动关系,今年以来10年期美债收益率多次上破3%,目前高居于3.4%以上的位置,收益率的上行尽管可以增加美债对投资者的吸引力,但也必然增大美国政府的偿债成本。客观上判断,美元信用还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破坏,同时,美国政府也具有较为充足的货币贬值操作空间从而稀释债务负担,因此短期内虽看不到美债违约真实结果的出现,但是,在已经高达30万亿美元国债存量的基础上,伴随着经济衰退风险预期的作用,市场对美债违约的忧虑也与日俱增。对于美国来说,经济衰退和债务违约的任何一个风险的发生所形成溢出效应都必然比任意一个经济体要强烈,对世界经济的破坏性也更为巨大和深远。
迷茫欧元
相对于强势美元,欧元今年超10%的下蹲幅度并与前者再度呈现平价状态虽然有些出人意外,但似乎又蕴含着某些必然。在美元指数构成中,欧元的权重高达58%,美元加速上行登至高位,欧元焉有不快步下行落至低处之理;另外,有别于美联储今年以来加息数次,欧洲央行直到近日才有所行动,欧元在自由落体过程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力量的搭救。可对于欧洲央行而言,收紧货币政策并不见得能像美联储那样看到通货遏制的结果,这是因为美国的通胀除受能源和食品价格上涨影响外,还受商品和服务价格上涨影响,而欧元区通胀压力主要源于能源价格上涨,在俄乌冲突对欧元区能源进口造成巨大收敛与大幅短缺的市场背景下,单一的货币政策作用于通货膨胀的效果其实较为有限,因此,在存在同样因加息而增大实体经济融资成本以及压制消费的前提下,欧元区经济衰退的风险概率要显著大于美国。
当然,弱势欧元并不仅仅是欧元区经济过度疲弱与动态衰退的显示。在截至目前尚未形成统一财政的前提下,统一的欧元货币应当是欧盟经济一体化的最重要成果,但经过了20多年的努力,欧元还是回到了起始状态,其表现的竞争力令人质疑,由此也可能会动摇欧元区成员国对统一货币以及一体化大市场的向心力,进而危及到欧盟的凝聚力。更为严峻的是,欧洲央行提高利率还必然要承受欧元区国债收益率扬升所带来不小机会成本。目前欧元区国债市场包括19个国家,各国国债的信用水平差异较大,意大利、希腊等二线国家“碎片化的风险”格外明显,受到欧洲央行加息的驱动,核心和二线国家债券收益率纷纷走高同时利差进一步扩大,融资成本整体提升的情况下二级市场上抛售二线国家国债的意愿显著增强,相应国家的信用度与融资能力进一步降低,像已经负债高达2.5万亿欧元的意大利也就很可能率先步入债务违约区域,欧元区国家之间的金融碎片化因此会不断加剧。
疲弱日元
相对于欧元,日元的颓势更为突出,而且日本央行承诺继续维持量化宽松货币政策,日元获得了接续下行的动能。得益于可自由兑换以及本身所具有的高流动性特征,日元历来是国际投资市场上的避险货币,而如今贬值不止,意味着以日元计价的国债也跟着会失去吸引力,因此今年以来美国、中国、德国以及加拿大等国家及地区都在不断地减持日本长期债券,与此同时日本政府不得以抛售海外资产来吃进遭到抛弃的本国国债。
问题的关键在于,目前日本政府债务规模超过1200万亿日元,如果海外抛售引发日本国内抛售,日本政府是否有足够的承接能力还真的不好说。值得注意的是,为了能够让自己大规模廉价发行国债,日本央行推出了国债收益率曲线控制政策(YCC),主旨是将10年期日债收益率控制在0左右且容忍其上下0.25个点波动,但如果目前已经超过控制目标的日本通胀出现恶化,是否会形成对日本央行放弃YCC的强大倒逼之力,果如此,日债收益率势必飙升,在日本央行不得不承受巨额亏损的同时,日本债券支付成本也会加速增升,由此不排除引发债务危机的可能。
新兴难振
就新兴市场国家而言,本币的大幅贬值所酿造出的风险无疑是系统性的。一方面,货币贬值意味着以本币标价的进口商品价格上升,结果必然推高相应国家的通货膨胀,进而倒逼货币当局收紧货币政策,实体经济的融资需求遭遇抑制;另一方面,强势美元引导资金从货币弱势的新兴市场国家撤出,今年已经累计撤离逾520亿美元,为了阻止本币贬值与延缓资本流出速度,新兴市场国家大都进行过市场干预,本就并不丰实的外汇储备家底更为贫弱,而且这也会反过来印证相关国家危机管理能力正在边际递减的事实,从而对本土货币汇率构成进一步下降的负反馈。
不仅如此,利用疫情前美联储宽松货币政策之机,新兴市场国家举借了规模不小的美元外债,但现在随着这些国家提高货币利率,债券收益率集体大幅走高,还债成本加速增升,而且本币贬值意味着必须拿出更多的本币去兑换美元,偿债压力进一步扩充。因此,继斯里兰卡因本币贬值失去偿债能力而不得不宣布国家“破产”之后,还有埃及、智利、阿根廷和巴基斯坦等多个国家存在着债务违约的风险。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认为,目前全球三分之一的新兴市场国家、三分之二的低收入国家正陷入债务困境。
雨骤风急
最后,不得不提及全球金融市场所遭遇的货币危机撕裂之痛。伴随着美元与非美货币利差的走阔,国际投机资本有了宽绰的腾挪空间,它们完全可以在货币市场、债券市场以及汇率市场寻找到做空的机会,特别是新兴市场国家更容易成为投机资本兴风作浪的主战场,血洗目标市场之后往往会留下一地鸡毛的乱象。
伴随着以美元和非美货币计价的国债收益率普遍上升,债券二级市场的价格出现剧烈波动,包括日本、印度等国的国债期货价格今年以来因巨挫而发生多次熔断,期间也频繁闪现投机资本的做空身影,全球债市竞现风雨飘摇的险象。
美元与非美货币在价值轨道上的分道扬镳,再次说明美元依旧在全球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国际货币价值变化与迁移的主动权依然掌控在美联储手中,全球“去美元”进程会远比想象得要漫长。